就这样，还没有当热乎班长的我，被我的方老师拿下了！

小辣椒站了起来：“方老师，我也是两票。”她扬着脖子看着方老师。

方老师也看着她：“班长只能是一个，就这么定了，不要耽误时间了，现在继续上课。”

可是，下课的钟声却响了起来。

三胖子走到小辣椒的面前：“一票之遥，可惜了，那你也比焦大楼强，他高兴了半截。”他看了看小辣椒。

小辣椒收拾着书包：“谢谢你。”她拿起书包：“没地方说理去。”她走出了教室。

三胖子追了上来：“我不投你那一票好了，都赖我，你别这样啊。”

小辣椒：“不是这事，新来的老师也是那味儿，教得浅，我家给我在县里联系学校了，早晚我得去县里上学。”她快步走开了。

在第四节课的时候，二牤子又来了，只是这次他敲了门。在方老师同意他进来的时候，他只站在了门口。

这次他很“文明”，是向方老师请假的，让小蒙古回家干活。方老师开始不愿意，后来是小蒙古自己主动离开的。二牤子在临走的时候给方老师留下了一句话：“对你很给面子了，我妹妹以前干活都是全天不来学校上学,今天还上了一上午课呢。”

顺便提一下，主动下地干活是小蒙古和她爸爸定的“协议”，只要她家在叫她去田里干活的时候她就必须听从，只有这样，才有她继续上学的机会。

好可怜的小蒙古，一个学习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，一个刚当班长就离开班级的女孩子，那年，她十七岁……

小辣椒没来班级上学，她爸肖电工特意到学校找方老师，告诉她小辣椒转学去肇源二中了。他说话的时候，声音不小，言谈中，我感觉他对方老师“排挤”他女儿非常不满，说以前所有的老师对他的孩子都好。不管方老师怎么解释，他都晃着脑袋。

这几天，我好像改变了许多，晚上不怎么听收音机了，灯光下，经常学习到深夜。

我爸爸很高兴我的改变，至少我不琢磨什么打架的事了，妈妈却不这么看，说我学习是摆样子，是为了逃避在家干活。

晚上，方老师来我家做家访，她和我爸说了很长时间的话，后来我被叫了过去。

我爸：“方老师就是为你学习的事来的，你以后必须听话。”

方老师：“大楼表现不错，现在在学习上，你感觉最难的是什么？”

我：“感觉没什么头绪，不知道怎么学，一上物理课，我就头疼，一点也学不进去。”

方老师想了想：“要是对物理课学不进去，那就别学了。”

我一愣：“不是要全面发展吗？”

方老师：“没错，但也得看实际情况。你语文不错，你可以放弃物理，学学文科。”

我：“文科？”

方老师：“就是学历史地理。”

我：“我可是一天都没学过。”

方老师：“历史和地理的知识平时你能知道些，如果你感兴趣的话，也不难学。这样吧，我先让我的同学给邮来几本书，你先看看，如果行，你就学学文科。”

一听方老师说不学物理了，我好像如释重负。

按着方老师给我的历史地理资料，我看着背、背着看，学习起来没感觉有什么太大的难度，我庆幸有好几年听广播的习惯，通过听广播我还了解点历史知识，也知道点天文地理的常识，要是有体育科就好了，我天天都等着听体育新闻，无论寒暑，我都等到晚上9点45分，准时收听体育新闻，只是可惜体育的事我知道不少，就是学校开“运动会”我参加各种和跑沾边的项目总是倒数第一。

弥漫在春天的气息里，我像服了兴奋剂一样，学习起来很有劲头，尽管有囫囵吞枣的感觉，但我始终牢记方老师的话，除了背，还是背，死记硬背……

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，方老师对大家的好很快传到了家长的耳朵里，家长看方老师一个人也不容易，时常给她送点什么婆婆丁、苘麻菜、小根蒜什么的，尽管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，但绝对都是绿色食品，是大家在田里挖出来的，再说交人还不用花钱，这样的好事谁不愿意做呢。

小蒙古还是经常缺课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……

一天，方老师让我去大队给她取一封信，我清楚地记得邮给方老师的信的落款是“黑龙江省革命委员会柳河五七干校六营”。我不知道柳河在哪，我自然不知道信是谁邮来的。接到信以后的几天，我明显地感觉方老师总是闷闷不乐。

不知不觉，五月节到了。在农村，五月节是很被重视的节日。孩提时代，经常在这天去踩艾蒿、打悠悠（我们那管打秋千叫打悠悠）、妈妈在手腕上给系个五彩线什么的，最让人兴奋的是能吃上一个鸡蛋。

这个五月节也不例外，我也分到了一个鸡蛋。这要是往年五月节，我几乎在接到鸡蛋的时候就三下五除二，早吃没了，可是这次我没那样。我攥着手中的鸡蛋，来回在地上走着。

我很想动员小弟把他的鸡蛋“借”给我，他也是始终攥着鸡蛋看着我，以前家里分点什么好吃，他总是留到最后吃，因为别人先吃的时候，谁都不能对他眼巴巴地看着无动于衷，他尝到了先吃别人的、后吃自己的甜头。

这次他没能如愿，等我半天，看我没有给鸡蛋扒皮。

他问我：“哥，咱俩撞鸡蛋啊，撞坏的给你，好的给我，行不行？”

我问他：“为什么要给我坏的？”

小弟：“我要看着你怎么吃鸡蛋。”

当时我真想打开鸡蛋，因为我最喜欢我的小弟了，可是这次我不想先吃这个鸡蛋。

兜里揣着鸡蛋，我走出家门，漫无目的地走着……走了好久……

我坐在了校门口。我拿出了那个鸡蛋，掏出了钢笔，在上面画了一个笑脸，我希望她能改变一下不快乐的样子。

在给方老师这个鸡蛋的时候，她看着微笑的脸谱，还真的笑了，看见她的笑，我有说不出的开心。

“我背题去了。”我转身就走。

方老师：“你等等，大楼。”

我站住了，她走了过来，把鸡蛋递给我：“你吃吧，我吃过了。我平时就不喜欢吃鸡蛋。”

攥着鸡蛋的手，是一只我从来没看过的、白白的、手指很长的手……

方老师：“你吃了，学习能更好。”

当时我想，这老师真会骗人，要是吃了鸡蛋就能学习好的话，那我干脆就不用上学多养几只母鸡就是了。

我没再说什么，转身就走，她没再叫我。

村子南面有条小河，叫八家河，离村子有三四里路，小的时候经常去这条河里打鱼摸虾、游泳嬉闹。

小河弯弯，镶嵌在绿油油的田地里，在河堤上，一眼望去，景色尽收眼底。

在这里学习很是惬意，这段时间放学后，我经常来这看书。

我学习的地方，好像只有小蒙古一个人知道，因为前不久，她扛着锄头经过的时候，正看我在这“用功”。

今天我专背地理，背着背着，我感觉背不下去了。地理并不是死记硬背的学科。记得前几天有个时差计算的题，我怎么都搞不明白，因为我数学的底子不怎么好。问方老师，方老师也不会。还是小蒙古行，她把我的书拿出来，琢磨了一晚上，第二天给我讲明白了。后来，也不知道她从哪借来一本和我一样的地理书，但我感觉她并没有考文科的意思。

河堤上，平时没有行人，偶尔听见几声牛叫声也是来自远处。

这真好，是我一个人的世界……

大约过了两个小时，我似乎听见了身后有轻微的动静。

我转身抬头，小蒙古站在那里，一只手揣在兜里……

我站了起来，看着她：“你怎么来这儿了，是要下地去干活吗？”

她摇着头，脸转向别处，她的一只手拽着衣襟。

她不说话，我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开口，我们就这样站在那里……

小蒙古：“你……学吧，不耽误你了，我走了。”

我：“有事你就说。”

小蒙古：“嗯……没事。”

我：“没事那你走吧，我再学会儿。”

她走了，没有平日走路那么快。

她转身回头，看我还在那傻呆呆地看着她，她又走了过来。

小蒙古：“是不是影响你学习了？”

我：“没有啊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她好像很犹豫的样子。

我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
小蒙古：“没怎么。我走了，你别看我。”

我好脸红。

小蒙古：“你把脸转过去，坐下，在我走的时候，不许回头。”

我下意识地“嗯”了声，心里想着，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？我转过脸去，坐下了，端起了书……

脚步声渐渐远去。我确定她真的走了，回过头，突然我惊奇地发现我的身后放着一个鸡蛋！

那是一个带着笑脸的鸡蛋，就是我画着笑脸送给小方老师的鸡蛋！

鸡蛋下压着一个小纸条，我迫不及待地打开，纸条上面写着：“刚才方老师给我送来一个鸡蛋，上面还有她画的笑脸，她说我需要营养。方老师真好。现在正是你学习吃劲的时候，你吃吧，我不饿。加油啊，你能行。”

看着渐渐远去的她，我含着泪花，跑着追了过去……

偶尔听说二牤子在放学后去学校骚扰方老师，听到这个消息，我气就不打一处来。我也问过方老师，是不是他又来找麻烦了，方老师总是否定。

人要是迷上学习的道以后，往往就会改掉很多毛病甚至是恶习。以前不打架总是感觉手痒痒，可是现在感觉除了学习除了在特定环境下想起方老师、小蒙古之外，往往我没有别的心思了，感觉不学习倒有些心痒痒了。

妈觉得我越来越像好人了，在不时夸我的同时，也心疼我给加点“料”，比如十天八天给蒸回鸡蛋羹什么的，当然了，全家只有我能得到如此的待遇。每每单独吃的时候，我总是不忍心，不免和小弟一起吃，但我越发感觉小弟吃饭的速度明显加快，抓紧吃完后还没来得及擦擦嘴巴就和我妈说能不能多做点。当然了，每当吃好吃的时候，我便想起方老师，不知道她都吃什么、有没有吃的……

我们家住在瓦房一队，一队有个老队长，姓安，我习惯叫他老安大舅。他是我爸的多年好友，俩人经常在一起喝酒。一天放学后，我爸和他在我家喝酒，俩人喝到兴头上，二斤白酒喝没了，我爸让我去到供销社再买一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