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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【像一次清冽透明的雨后初晴。】
作者:慕冬   |  字数:6385  |  更新时间:2017-06-20 18:31:01  |  分类:

纯爱小说

陈三六那时候是个小哑巴。

有一年,沥北山巅下了一场很大的雨,电闪雷鸣狂风肆虐,陈三六无声地大哭,狼狈到戳人心口,却不是因为害怕。

因为有人要在这瓢泼大雨里丢下他,不管了。

许多年以后,某个晴天,追命摆弄着许霁陶的发带,嘟囔着抱怨,你怎么别总是喊我的全名?还能不能亲近一点了?

我偏要说。

许霁陶拍掉他的手,暗戳戳想。

崔略商这三个字,是我这辈子开口讲的第一句话,我凭什么不能说?

1.

【像一次清冽透明的雨后初晴。】

欢喜镇上,“三六测字”的小摊旁边,一个打扮怪异的年轻人正坐没坐相的歪在凳子上啃苹果,他旁边站着一位白净挺拔的小书生,眉头微蹙,眼神里尽是无奈,正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。

“雷兄,经过几日的相处,三六知道你并非恶人,只是性子跳脱了些,三六很想和你成为朋友,我们日后也可以经常往来的……只是这荷包对我来说真的太过重要,家母曾经嘱咐过千万不能……”

“哎呀陈三六你烦不烦!”年轻人扔了果核,从凳子上跳起来,直接搭上比自己还高一头多的书生的肩膀,一脸的嫌弃,“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,我雷及弟呢,最不喜欢啰哩啰嗦的人,你想要荷包是吧,自己来抢呗!”说完抖抖袖子就要走,小书生赶紧拉住他的手,急得脸色都有些发红。

“雷兄,三六是读书人,怎么能随便与人动手?况且你又会武功,纵然真的比试起来,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,也是半分胜算都没有的,你这不是为难三六吗?”

雷及弟望着他因为焦急而生动起来的清朗眉眼,一时间有些发愣,就这么任他抓着,半晌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,赶紧甩开了他的手。

笨笨笨笨死了,迂腐无趣啰啰嗦嗦,也不知道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!

雷及弟垂着眼睛,一边嫌弃,一边悄悄红了脸颊。

“雷兄!”陈三六看他似是走神了,无奈的叹口气,皱着眉唤他。

“哎我又不聋!”雷及弟躲躲闪闪瞪了他一眼,四下看了一遍,望到一边卖胭脂水粉的摊子,灵光一闪,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三六一遍,终于得意的笑起来,“呐,你不说比武是欺负你吗,那你答应我一件事,你若办成了,我就还你荷包,怎么样?”

陈三六看着雷及弟一脸算计的模样,莫名其妙的心生寒意,但想到娘说过的比命还重要的荷包,还是艰难地吞了下口水,点了头。

雷及弟兴奋地两手一拍,清秀的眉毛笑得飞扬起来。

翌日的郊外树林,天刚刚放晴。

远处似乎有马蹄清越的声响,踏碎了林的阴翳,使得阳光从叶隙中腾照下来,落在脸上,竟是十分温暖。

陈三六恢复了一点意识,费尽力气抬起眼皮。

可眼前仍然是模糊晦暗的,只知道远处一人策马而来,逆光,极快,衣袖猎猎生风。

“陈三六你别哭了,男孩子总是哭做什么……三六,三六,你乖,我答应你,等天晴了我就来接你好不好,你乖,好好的等着我,听到没有?”

……谁在说话?

混沌至极的意识中,似乎有一个飘渺而熟悉的声音,一遍遍在安抚着自己,如此温暖,如此柔和,如此……给人希望。

马蹄声越来越近,陈三六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,不由自主勾了一下嘴角。

是你吗,是你来接我了吗。

追命勒紧缰绳,翻身下马,看清眼前一团乌白相间的东西是个人之后,直起腰吸了口气,只想仰天长叹。

他堂堂神捕果然是劳碌命没得说。当然,对于其他三位留下一张“欢喜镇悦来客栈会和,先行一步。”的字条就连夜逃窜的行为,他虽然很想一展绝世轻功追上他们拼个你死我活,但还是很够兄弟的留下来摆平了非要跟去的紫罗和凌依依。

追命想到这儿就窝火,烦躁的抓了抓颈后,这算什么?你们有本事,你们惹的桃花让我来收拾?虽然我追命的确玉树临风潇洒多情人见人爱最会哄姑娘,但是你个冷血,你以为听着紫罗一口一个冷哥哥我好受吗!还有铁手,你知道你每天念叨”依依总是缠着我好烦”的样子很欠扁吗!

追命嘟囔着,蹲下身去查看趴在路边浑身泥土的人,伸手去探了探鼻息,虽然微弱倒也十分平稳。脸早就看不清模样了,只是从身上的罗裙和头上的钗饰看,妥妥是个姑娘没错。追命仰头看去,思忖着人多半是从这个有些陡峭的山坡滚下,一时摔得失去了意识。

“姑娘……姑娘……你能听见我说话吗?”追命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,没有半点回应。

追命任命地叹了口气,也顾不得脏,小心翼翼托起人,翻身上马。他虽然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行,但真到了这种时候,还是很能靠得住的。

轻轻颠了两下怀里的人,追命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
哟,姑娘,你个子不矮,怎么这么轻这么软。

夏日的天气,雨总是说来就来。上午刚晴了一会儿,午后乌云就又成一堆。

追命找了间破庙,简单看了看那姑娘身上几处并无大碍的皮外伤,碍于男女有别也没好意思扒开衣服检查,于是小心的喂了几口水,便窜到门口看越来越黑的天。追命抱着胳膊想,人还没醒,又要下雨,路是赶不成了,对,能拖就拖,等死那几个没良心的。追命翻了个白眼,转身扒拉出刚才顺手逮的野鸡,轻车熟路得拾掇起来。

也许是食物香气传入鼻腔,狠狠刺激了久未进食的胃。三六喉结动了动,皱着眉睁开了眼。

而雨已经开始下了,水顺着破败的屋顶滑下,打在门口的青石板上,急急地响。

那天陈三六醒来看到的就是一片青灰的背景下,追命被火光暖了的脸。

那人弯起疏朗好看的眉眼,牙齿都染上了暖融融的亮,像是刚从云里捞出来,湛湛新的太阳。

“你醒了?”

陈三六觉得脑袋还不是很清醒,还下着雨,那里有什么太阳。

追命把烤了一半的野鸡放在脚边的叶子上,两手在衣服上随意蹭了蹭,窜过去扶起

努力撑着身子的陈三六,“姑娘,我方才只是粗略看了一下,你身上的虽然有不少伤,但应该还没伤到骨头,你还有哪里不舒服?”

看来是这人救了自己,真是热心之人,娘说过,做人要知恩图报,他一定要……等等……姑娘?陈三六皱着眉努力使意识清明,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着的是女装,怪不得要被认错了。“咳……这位……这位兄台……在下并非女儿身……”

这声音一出也是吓了追命一跳,虽说仍旧虚弱地很,软糯了几分,但却真正是个男人的声音。

“男人?男人穿女装干什么?又是怎么受的伤?”追命一边暗恨自己做了那么多年捕快,竟然连男女都分不出;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面前的“姑娘”的脸,虽然满是泥污,看不出什么,但清秀的轮廓还是有的,也不怪他会认错。

陈三六听他这么说,苦笑起来,“这事,其实真是一言难尽……”

“来来来,一边吃一边说。”追命看他虚弱的顺着气还总是望向一边烤好的野鸡,又不好意思问他要,有点好笑,拿起一只鸡腿递过去。

陈三六脏着一张泥脸抱歉地笑笑,也不再客套,接过鸡腿吃起来。

“其实原本是雷兄……嗯雷兄非要……这位兄台你烤的太好吃了………咳咳……”

三六费劲地嚼着肉,想说话嘴巴鼓鼓地也说不出来,瞪着追命着急地很。“没事没事你慢慢来,要是再被噎得昏过去我不是白救了?”追命只觉得他样子可爱地紧,不知不觉总想调笑几句。

三六努力咽下嘴里的鸡肉,有些赧然地看着追命明亮的笑脸,“兄台见笑了……三六实在是久未进食。其实原本……”

原本他穿女装,就是雷及弟的闹剧。

“陈三六!既然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……你就穿上女装在大街上转个一圈,我就把荷包还你,怎么样?”“雷兄……这……堂堂男儿怎能大庭广众穿着女装?这有悖礼教,成何体统?”

“喂你刚不是答应了吗,满口诗书道义现在却出尔反尔啊!好好好,你不穿的话荷包也别想要了!”

雷及弟一副我不管我就要看的样子偏过头,偷偷撇着三六一脸惊愕为难,得意地眉飞色舞,他就是想看着书生皱眉为难的样子,好玩得很!

“……好吧!三六答应你!不过也请雷兄遵守诺言,务必将荷包归还于我……”

雷及弟一打响指,兴奋的跳起来,一把拉过三六急急地寻了女装去。

只是扮完一看,雷及弟也不禁呆住了。

三六本就生的清秀白净,杏目柔和,唇齿亮泽,无论如何都是足以被人称赞一句面如冠玉,清俊儒雅的。只是略施粉黛,着了女装之后,更添了柔美娇羞,竟是显出一种超脱胭脂俗粉的清丽来,格外地吸人眼球。

“雷兄生性爱玩闹,非要拉着我去集市上逛,”陈三六回忆起街上那些男人看他的眼神还是有点心有余悸,“可逛虽逛了,等我再想找雷兄寻回荷包时,他又不知所踪了。我只能往郊外雷家去找他,可一出了镇子,就被人从背后迷倒了,再醒来时,就是……”

就是那一眼,天地之间,阳光深处,一人策马而来。

“就是在兄台……哦对了,在下陈三六,还未请教兄台大名?”陈三六想自己被人救了,还聊了这么多,居然忘了请教人家的名号,实在是有些失礼,顿时又羞愧又自责。

追命显然皱着眉在想些什么,被他这么一问,猛地回过神来,展开一个笑答他,“我叫商略。”

追命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,毕竟他们此次是为抢占先机而秘密行动,总不好直接报上自己追命神捕的名号,更不用说江湖上根本没几个人知道的本名了。

“噗。”

“你笑什么?”

“没有,三六只是在想,商大哥真是个好人,听名字就知道好相与,凡事都与人商量。”

追命只是随便乱扯,根本没想到这一层,此时便有点觉得丢人,“你你你笑什么,那你还叫陈三六,难不成你是三月初六出生啊!”

“正是。”

“……”

夜深了,追命在破庙的角落里寻了些干草,两个人收拾好了便并肩躺下来,

陈三六偷偷看着旁边枕着自己胳膊沉思的追命。

这个人,真是好的很,不管是说话的声音,笑的样子,还是平平常常的动作,都能让人觉着舒服明朗。就连身上,也是干爽温暖的味道。

“商大哥。”陈三六忍不住开口。

“怎么了?”追命侧头看他,旁边的人脸上还尽是污泥,只是一双眼睛,亮得人心里触动。

追命不禁有一瞬间的晃神。

“没事……只是很想说谢谢,还是想说谢谢。”三六笑笑,开口道,,“圣训有云,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……”

“好好好,”追命笑出了些声音,“看来我是捡了个泥脸小书生啊,我呢,是个粗人,不懂你这些繁文缛节的,行走江湖,见人有难施以援手是理所应当的事,你不必千恩万谢的放在心上。”

“嗯。”陈三六笑起来,嘴角翘翘的弧度十分明显,落在追命的眼里,使得他对这个小书生添了几分喜欢。

我喜欢笑起来嘴角翘翘的人,追命闭上眼睛甜蜜的想,就像我的紫罗公主。

破庙,急雨,雷声轰鸣冷风阵阵。

但很久以后,追命想到那天也还是会情不自禁地笑一笑,有时兄弟会揶揄地问他,追命大统领又是在想什么好事?

没什么,追命想,不过是那天,他好命,捡到了个泥脸小书生。

雨到后半夜,已经停了。

这一夜竟然是安稳舒爽的很,追命睡得也比平时沉了一些。清晨,他醒来后侧脸一看,竟不见那书生的身影,顿时有点着急,起身向门外寻去。好在一眼就看见了井边背对着他的三六。

陈三六之前睡得足,醒的早,精神恢复得不错,想着该起身清洗一下这满身狼狈就活动了一下起身出去,见追命仍在睡着,也轻手轻脚的,并没叫醒他。

追命立在门边,见三六已经脱掉女式的外装,留着月白色的中衣,头发也草草梳理过了,没了女式的繁复,只简答一扎,余下的柔顺地贴着背脊。

“喂,小书生。”

三六回身,笑了一下。

追命抬眸,愣在那里。

很久以后,三六鼓着腮帮子拉拉追命的衣角,“略商,我可以不计较你告诉我假名字的事,但是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叫我泥脸小书生?三六只脏过那么一次。”

追命扬扬眉,垂下眼睛去笑,伸手碰了碰三六的嘴角。

“不行。”

我想你永远是个泥脸的小书生,别人看不到你的脸。只有我知道,你笑起来嘴角会弯成新月的弧度,眼睛是北辰星。

像一次清冽透明的雨后初晴。

共乘一匹马,把人圈到怀里的时候,追命还在想,这小书生无疑是好看的,却不是那种耀人眼眸的惊艳。

也并非女子般秀气精致,而是一种清润干净的温和俊雅,笑起来也得人心的很。

追命时常是要被人夸上一句俊朗无双的,身边的兄弟站一排,也各个都是京城少女的春闺梦里人。但陈三六这样的男子,他还是第一次见。

呆呆愣愣却掩不住灵气,一把软糯的嗓子讲出来的道都是些诗书道义,而一笑起来又是暖到人心里去。

而此刻,他又安静妥帖的坐在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,月白的衣服上乖巧放着漆黑的发,随风摆起,蹭过追命的脸颊。

分明有一种淡淡的药香味混了新竹的气息。

追命突然觉得心脏急促的地抽痛了一下,呼吸一窒,皱着眉想再寻回那感觉却已经无果。

只觉得难受,像是明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,却寻不到踪迹!

追命皱着眉,细细嗅了一下三六身上的味道,愈加觉得熟悉。

这熟悉实在莫名其妙。

“三六,你要吃很多药吗?”他小心翼翼问着。

“啊,是的,”三六一愣,微微偏了头,有点赧然的答道,“听娘说,小时候一直生病,药总断不了。不过后来好了,就不用了。可大概是药进了血液,味道总也散不了,商大哥,真是失礼了。”

“不碍事,很好闻。”追命垂着眼轻声答道。

三六楞了一下,有点害羞,红着耳朵回了一下头,抱歉地猫儿一样笑了笑,又马上转了回去。

追命盯着那翘起的嘴角看,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小书生的好感越来越浓。

他喜欢笑嘴角弯弯,笑起来像新月又像小猫的人,没由来的喜欢。

他想紫罗也有翘翘的嘴角,当年看一眼便忘不了,大概也是因为那莫名吸引自己的笑。只是好像陈三六,要更好看一些……

等等,乱想什么,他的公主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,怎能比不过一个泥脸小书生?

追命呼了一口气,集中精力,专心赶路。

三六只觉得身后人安静下来后,胸膛的温度更高了。

陈三六身体底子很差,经常会怕冷。少年时候,他偶尔会梦见有人抱着自己,在寒冷的冬天,坐在门口看雪。梦境是凌乱而模糊的,但感觉却是极其温暖安心的。

那个人不是娘,他清瘦挺拔,笑声清朗,比自己高了很多。

只是他每次想拼命看清他的时候,梦境便会愈加混沌,即便是醒来,也什么都想不出。

路途有些颠簸,背脊偶尔贴到追命的陈三六迷迷糊糊地想,商大哥的胸膛也这么暖和,即使是大雪纷飞天寒地冻,也不会怕冷吧。

但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?陈三六轻轻咬了一下嘴唇,垂下了眼睛。

他们不过是相识才一日的陌生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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